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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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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的太陽掛在遠山之上,灑下一片微白的光芒, 帶著淡淡的溫度,很快被寒風吹散。

揚州靠近江湖水域,冬日裏從北面吹過來的風陰冷刺骨, 行人走在路上, 呼出口的霧氣還沒成型便被風吹散了,冷得直跺腳。

日子已經到了十二下旬, 原先日夜忙碌的織坊裏也沒什麽人,只有幾個搬貨的夥計還在忙活, 賬房先生清點了數目, 又陪同小姐將各處仔細盤查一遍後, 才把倉庫門、紡織間的門盡數鎖上。

站在院子裏,送走了最後一位夥計後, 賬房先生將一沓冊子遞給玉黎清。

呼著白氣說:“小姐, 布匹都已經運到倉庫去了,這是記錄了數目和時間的冊子, 請小姐過目。”

玉黎清是天生不太怕冷的身子,但這幾日常在外頭走, 寒風吹的臉疼, 每回給父親見了自己凍紅的臉, 都要惹父親心疼好一陣子,勸她多穿些衣裳。

因此她多穿了好幾件,站在風裏也不覺得冷, 只是整個人穿著厚衣裳胖的跟個小雪人似的, 原本看著就沒什麽管家的威嚴, 如今更顯嬌憨了。

她雙手接過賬房先生遞來的冊子,一雙白嫩的手冷的有些泛紅,“好,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。”

賬房先生笑答:“原本是有些辛苦,好在小姐將布匹的數量分給了另外幾家織坊,我們才好周轉的過來,不然真是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完成了。”

說完仔細的看著小姐翻看冊子,她穿的雪絨絨的,只露一張小臉和雙手在外頭,瞧著格外喜人。

先前管過織坊的老爺溫和,夫人強幹,晟公子圓滑多變,他們都是將各位東家恭恭敬敬的供著,像小姐一樣有時候很兇有時候又很好說話的東家,整個揚州都找不出第二個。

以女子之身,十六歲能撐起家業,能有這樣的膽識和魄力,足以讓他們多生敬畏之心。

她認真的掃過了每一頁,擡頭對他道:“賬冊都沒什麽問題,你也快回家準備過年吧。”

賬房先生點點頭,“好。”

二人剛說罷,一旁若若走上來遞給他一提東西,笑說:“您拿好。”

“這是?”賬房先生看著她手上的東西,有雞鴨魚肉還有一袋米,看著值不少銀子,他不好意思的推拒,“這我怎麽好收呢。”

若若微笑著解釋:“這是小姐準備的年貨,不光是您,只要是在玉家做活的,人人都有一份,小姐知道您家中的妻子愛吃臘鴨,特意給您多添了一只。”

聽到這裏,賬房先生開心的點點頭,拱手道:“多謝小姐厚愛。”

說罷才將年貨接了過去。

玉黎清將冊子遞給若若,笑盈盈得看著他,“這些日子緊趕慢趕,生怕誤了皇家的單子,如今事情辦妥,是我該謝謝你們才是。”

賬房先生聽得耳紅,憨笑說:“這都是我們該做的。”

陰冷的風吹著天上的雲彩不斷變化,偶有幾朵從太陽面前飄過,遮住了大半的日光,四周便更加寒涼。

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了,玉黎清也不再多留他,“時候不早了,快回家去好好過個年。”

“是,咱們年後再見。”賬房先生提著東西出去了。

織坊裏再沒有其他人,玉黎清輕松的吐了一口氣,走出大門,將大門掛鎖鎖緊,心中感慨。

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那麽久,前世留下的遺憾錯恨,到如今都已經圓滿了。

過年關守夜的時候要給母親上炷香,把這些好事都跟她講一遍,讓母親知道,她生了一個很有出息的女兒。母親在天之靈,一定會為她高興的。

在大門外站了一會,身旁的若若見她好像在楞神,出言提醒:“小姐,天要黑了,咱們是要回府還是……”

玉黎清回過神來,輕聲答:“回家吧。”

傍晚時分,天色將黑未黑,因為過於寒冷,路上沒有什麽人,連開在路旁的鋪子都緊閉著房門,生怕外頭的寒風吹進去。

織坊離著禦府不算太遠,坐馬車雖然省事,但玉黎清更喜歡在路上走走,活動開了,身子才熱乎。

街上的人少,她便微微擡起頭看遠處的太陽,還有街道兩側落下來的屋檐。

一間賣熱食的鋪子的窗戶縫裏源源不斷的冒出熱氣,白花花的霧氣沿著窗戶往上走,被屋檐擋住大半變凝成了水珠,水珠聚的多了便在周圍凍成了冰,遠遠看過去,一冷一熱交匯處滴下水來,頗有趣味。

正專心瞧著街景,突然一陣冷風吹過,在風中好似夾雜著什麽聲音,像是腳步輕而急促的踩在瓦片上似的……

玉黎清後背一涼,轉頭看向身後的房頂——什麽都沒有。

是她聽錯了嗎?

她定神看著兩邊的房頂,不管看多久都找不到異樣。

若若察覺到她的舉動,也跟著往房頂上瞧,好奇問:“小姐看什麽呢?”

“我好像聽到有什麽聲音。”玉黎清喃喃道。

若若仔細的看了四周,除了行人走路的聲音便是鋪子裏隱約傳出來的說笑聲,都離他們很遠,只有方才從身邊吹過的風聲清晰可聞。

“沒什麽聲音啊……是風聲吧。”她雙手扶住小姐的手臂,“天快要黑了,路上人又少,是有些嚇人,咱們快回府吧。”

玉黎清站在原地,後背的涼意還未退去,“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。”

若若安撫她道:“小姐忙了這麽多天,怕是忙昏了頭,等回府用了飯,沐浴之後睡個好覺,養足了精神就不會這樣疑神疑鬼了。”

聽了若若的話,玉黎清才覺得好了些,“你說的也是。”

應該是她想多了吧。

好在今天已經把所有要忙的都忙完了,這陣子可以好好休息,還有……她一直準備的禮物,還沒送出去呢。

今年的冬日風大,卻久久不見落雪,只在小雪時節飄了幾片雪花,沒下一會便被風吹著飄去別的地方了。

幾天後,飄在空中的雲漸漸厚重起來,一層一層壓著,由白變灰,如同夜裏翻滾的浪花。

亥時二刻,夜深時候,吹在窗外的風聲漸漸小了下來。

躺在床上的少女睜開了一雙靈動的眼睛,從床上坐起來,起身去打開了窗戶,外頭雖然冷,但風已經停了。

她嘴角揚起笑容,趕忙關上窗戶去穿好了衣服,披上一層厚厚的披風,走出門去。

寂靜的夜裏聽不見別的聲音。

床榻間淺眠的少年習慣性地捕捉著外頭的聲響,風小了,風停了,有腳步聲走進了意柳園,是他熟悉的聲音。

值得信賴的人靠近他的領域,並沒有驚動少年。

直到門邊響起敲門聲,江昭元才緩緩睜開眼睛,起身走到門邊。

等在外頭的少女害怕自己午夜前來,叫不醒熟睡中的少年,又怕弄出的聲響太大會驚到他,只得敲兩下門,小聲喚他:“江昭元?”

話音剛落,門便從裏面打開了。

少年揉揉眼睛,冷氣從外面吹進來,叫他頓時清醒了。

站在夜色中的少女穿的厚實,頭發束著簡單的發髻,長發披在身後,除了發間一朵淡粉色香花之外,身上再無其他的裝飾,出水芙蓉般天然去雕飾的美,在她身上格外動人。

少年看了兩眼,紅著臉道:“你怎麽過來了?快進來,當心冷著。”

這還是清清第一次半夜來尋他,倒叫他有些受寵若驚。

小姑娘低著頭,兩只小手在身前交疊,靦腆道:“我有點睡不著,你陪我出去走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簡單穿了幾件衣裳,頭發用發帶隨手一綁,便隨她一起出門。

冬夜裏冷的厲害,府裏連守夜的丫鬟和家丁都不敢四處亂走,偌大的花園裏瞧不見一個人。

二人走在烏雲沈沈的夜色中,四周昏暗,唯有腳下的石燈指引著前路。

玉黎清開口問他:“你的功課還好嗎,我聽池殷哥哥說,科舉將近,雖然是年關,但留在書院裏點燈夜讀的不在少數。”

十年寒窗苦讀,期盼著科舉能得功名的人不在少數,但真正能上榜有名的,千人之中也不過一人。

做生意也好,讀書也好,總是不容易的。

少年卻不甚在意其中辛苦,只答:“書本只要讀通就好,若是讀死了,反倒沒有意思。”

“你總是這樣通透。”玉黎清啞然失笑。

若她有江昭元那樣聰慧的頭腦,想必會比他還要狂傲。

一同走著,手邊的披風被人從旁邊撥開,一只溫涼的手悄悄探了進來,帶著冬日的寒涼,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。

纖長的手指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,像是在溫熱的茶水中放一塊冰,冷的她一個激靈。

側過頭去看少年,他卻像沒事人似的專心看著前路,眸中溫和而清冷,“你不必為了我的前程擔心,揚州風水養人,若能久居在此,是我的福氣。”

他總是能看透她的心思。

她旁敲側擊的問不過是班門弄斧。

玉黎清轉回臉來也看向前路,無風的夜裏,點在花園裏的石燈像是一盞一盞長明星,光芒雖微弱,卻足以照亮腳下的路。

許是有他走在身側,哪怕是在黑夜,心中卻絲毫沒有恐懼。

她將手掌展開,手指收攏的時候便自然而然的將他的手勾進自己的掌心。如今少年的手已經比自己的手大出一圈去,摸上去仍是涼涼的。

她將他的手指攥在手心裏,任兩人的體溫在指尖交融。

明明不是屬於自己的身體,可觸碰到他的時候,心裏總會有種充實而美好的感覺,好像在此時此刻,這個人是屬於他的。

在遇見江昭元之前,她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受。

前世只是想與他做夫妻,琴瑟和鳴,相敬如賓,漸漸的也生出幾分懵懂的愛意,只是沒能開花結果便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而夭折了。

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了他?

喜歡他的脆弱美麗,溫順可愛,更因為他炙熱而濃烈的愛意,讓她知道了,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已不是簡單的欣賞,而是想要擁有他,想與他並肩的愛意。

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,原本溫涼的手很快升起溫度,她能明顯感覺到,江昭元握緊了她,手心有些燙人。

短暫的沈默後,身側少年輕輕咳了一聲,吐出喉嚨裏的熱氣,才道:“你好像有話要和我說。”

玉黎清一臉驚訝的看向他,“你連這都能看出來?”

少年微微一笑,不予置否。

她很好懂,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足以參透她的心。

心事被他挑破,玉黎清醞釀了一會,才小聲道:“我不太懂男女之情,但父親和母親教過我,若是真愛一人,便要信任他,珍惜他,對他好。”

少年側過臉看她,眼眸帶笑,“你想對我好?”

“嗯。”玉黎清肯定的點點頭,“先前總是你幫我的忙,我也沒什麽能給你的,所以就……”

說話間停下腳步,江昭元這才發現一旁有條小路隱藏在花叢中,順著小路看向盡頭,是一間賞花臺。

春夏之時坐在其中賞花自是美景如畫,只是秋冬樹木枯敗,站在此處還是四周盡是枯草落葉,清清半夜特意帶他來此處,意欲何為?

玉黎清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去賞花臺,踏上臺子走進屋裏,見其中三面環窗,朱紅的雕花木窗關緊了兩扇,另一扇堪堪支起一半,能看到外頭亮著的石燈,在寂靜的夜裏默默的燃燒著。

盡管外頭無風,開了一半的窗裏仍湧進不少涼氣。

屋裏放了碳盆取暖,屋子四角點著燭臺,正中間一張圓桌上擺放著豐盛的飯菜,還冒著熱氣,想來是剛剛準備的。

少年覺得有趣,反問她:“清清想請我喝酒?”

“不不,這是能暖身的姜茶。”玉黎清趕忙解釋,她酒量不佳,又不想兩人都喝得起勁兒,把知心話當醉話說了。

今夜是個好日子,她想認真的清醒的陪他度過。

看著一桌子飯食,清淡微甜,少年微笑著問:“清清為何會知道我的口味?”

“我……”玉黎清稍微猶豫了一下,不敢說是前世親口問的,只道,“我們時常一起用飯,我自然知道你愛吃什麽。”

這話說的也不假。

江昭元剛來到玉府的時候不愛理人,平時連用飯都要經方毅的手才願意動筷,時間久了,漸漸放下警惕心,像是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似的,喜好什麽也不再故意遮掩了。

四周沒有旁人,寂靜而漆黑的夜裏,仿佛只有他們二人。

悠長的寂靜中,一朵雪白的冰晶從天空飄落下來,緊接著數不清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,在無風的夜裏,為夜幕點綴著亮眼的白。

順著半開的窗戶看出去,剛才還一片枯敗之景的花園,很快蒙上了一層輕柔的白,像是半透明的白色披帛。

少年喃喃道:“下雪了。”

“好看嗎?”玉黎清看著他,眼睛閃閃。

她特意請人看了天象,得知今夜會下雪,才邀他出來一同賞雪。

“嗯。”少年癡癡的望著飄落的雪,心中湧上了一股暖意。

在他楞神的時候,身邊的少女已經松開了他的手,走去桌邊坐下,對他喚道:“快過來,坐在我身邊。”

轉頭瞧見她臉上明媚的笑容,自己嘴角也忍不住勾起弧度,坐去了她身邊。

不知不覺,已然過了子時。

玉黎清倒了兩杯酒,端起一杯來送到他面前,又端起面前的這一杯,對他道:“這杯我敬你,今日是你滿十六歲的生辰,祝你生辰安康。”

說罷,將杯中的姜茶一飲而盡。

“我的生辰……”少年有些遲滯。

他從來沒在意過自己的生辰,沒有人會為他過生辰,兒時倒是會收到兄長的禮物,只是沒有過像現在這樣鄭重的生辰宴。

“十二月二十五,你自己都不記得了?”玉黎清輕輕用肩膀碰他,笑的眉眼彎彎。

“太久沒人跟我提起,我都已經忘卻了。”少年低笑一聲,“也就只有你,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。”

玉黎清立馬反駁道,“這怎麽會是小事,這是你的生辰,是你一生中很重要的日子。”

聽她認真的說著這些,少年隱約覺得心臟有些酸苦,仿佛從未在意過的地方照進來一縷陽光,將他心底的不堪和失落都暴露在自己眼前。

他幾乎已經忘了,自己孩提時,也曾期待過有人能能看重他,給他以溫柔。

只是那段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,長久的在冷漠與瘋狂之中掙紮,早把這些痛苦的事都埋葬了。

原以為想起來會很難受,但心臟中的酸苦像是被溫水沖散了似的,看到清清特意為他做這些,他的心就像盈滿了溫水一般,變得柔軟起來。

他轉頭看她,啞聲道:“為什麽要為我做這些。”

“因為我喜歡你啊……”玉黎清理所當然道,說著自己也覺得害羞,支吾道,“喜歡一個人,不就是像這樣把他放在心上嗎。”

“清清……”他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,湊近了她的面頰,唇瓣輕吻在她鼻尖。

還以為他要親嘴巴,玉黎清乖乖閉上了眼睛,直到唇瓣貼在鼻尖上,蜻蜓點水一般離開,才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被他教壞了許多。

她伸手往懷裏掏,掏出一對掐絲銀手鐲,上面鑲嵌著五顆圓形狀的乳白色半透明的玉石。中間那顆最大,兩邊依次次之,圓潤光滑,品相極佳,嵌在銀絲中,雕琢工藝亦是上乘。

將一對銀鐲子捧到他面前,玉黎清靦腆道:“送你的。”

少年垂眸看著她手心之物,擡頭再看向未婚妻時,目光熠熠含情:“……送我?”

成雙成對,定情信物一般。

“送給你帶的。”她小聲說著,害羞的低著頭,發絲自鬢邊垂落,遮住了漸生潮紅的臉頰。

遲遲不見他接過去,玉黎清擡眸問:“怎麽?不喜歡?”

少年搖搖頭搖頭,從她手上把鐲子拿過來,牽起她的右手,為她戴上一只鐲子,隨後將另一只交到她手上,微笑道:“為我帶上吧。”

看著他伸出的左手,又看看自己手心的鐲子,玉黎清短暫猶豫了一下,拉過他的手,將鐲子戴在了他骨感白嫩的手腕上。

白亮的銀絲襯得他膚色雪白,圓環的鐲子圈著他的手腕,像是將他束縛住——這是屬於她的印記。

腦海中飄過這樣的念頭,玉黎清臉色更紅了。

看著她可愛的反應,少年便知她心中所想,因為他也是這樣想。

他喜歡被她圈住的感覺,擁抱也好,訓斥也好,哪怕是偶爾的小脾氣,也能讓他知道,清清是在意他的。

他就想這麽把自己交給她,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臟,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的。

簡單用了些吃食,喝了幾杯姜茶,身子暖暖的,心裏也滿滿的。

外頭落了薄薄一層積雪,打開房門走出來時,面前的臺階上毛茸茸的,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,有趣的緊。

玉黎清玩的高興,踩著雪走下臺階,忽然腳下一滑,“哎呦”一聲往後頭倒去。

“當心。”少年在扶住她。

她看著少年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身量,見雪花輕飄飄的落在他頭發上,本就絕美的容顏在烏發白雪的襯托下,愈發讓人離不開眼。

少年微微彎腰,一只手臂勾住她的兩條腿,另一只伏在後背上的手微微用力,往身上一擡,玉黎清就這樣實實在在地給他抱在了懷裏。

“呀!”因為失去了著力點,玉黎清驚叫了一聲,雙手緊緊扒著少年的肩膀。

腦袋靠著他的胸膛,隔著衣裳也能感受到其中洶湧的熱意。

喝姜茶真好啊。

剛才還涼涼的身子,一會兒便熱乎了。

這樣被抱著,身上又裹著厚厚的披風,玉黎清覺得舒服暖和極了,瞇著眼睛都要睡著了……她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,把身子往上送了送,枕在他發間,擡眸凝視著他俊美的側顏。

落雪溫柔卻寡淡,少年生的驚艷,著素色才越發襯的他貌絕無雙。

玉黎清漸漸看的癡了,只懷疑自己是不是夢入高寒九天,才有幸一睹仙姿。

“怎麽這樣看著我?”少年走在雪地裏,低頭看著懷中的人,長長的睫毛都遮不住眸中一片柔情,“好看嗎?”

清朗的聲音在空蕩的花園中有些空靈。

“好看!”玉黎清不假思索,開心道,“你是我眼中最美的人。”

聽到她直白的誇讚,江昭元也心生歡喜。

懷裏的小姑娘卻不老實起來,溫熱的雙手輕輕貼在他臉上,將二人臉頰肌肌的距離漸漸拉近。

“讓我看看你的眼睛。”她好奇的看進他眸中,借著積雪泛著的微弱白光,隱約瞧見少年眸中倒映著自己的臉。

笑道:“你的眼中也有我。”

江昭元俯下身,在她臉上親親,呢喃細語:“只有你。”

飄落的雪積在地上,一片蒼茫雪白中多出一行腳印,在他身後,腳印漸漸被新雪掩埋,天地只剩一片幹凈純潔的白。

——

年後幾日祭祀家祠,燒紙禱告,人們都在家中禦寒保暖,街上仍舊沒什麽人。

直到正月十五上元節,天剛擦黑,人們便成群結隊的出門點花燈,求平安,祈佳偶。

揚州街上張燈結彩,氣氛和樂,老少婦孺,摩肩接踵,熱鬧非凡。

小孩子拿著各式各樣的燈籠跑跑跳跳,好幾家猜燈謎的攤子前擠滿了人,站在街上,人海一眼望不到頭。

玉黎清自從出門便沒停過,一會兒去猜燈謎,一會兒去吃熱湯面,剛從面具攤前走過來,便瞧見了開的熱鬧的糕點鋪子。

今日元宵賣的很好,但她在家裏已經吃過元宵了,這會兒想吃點甜的,正巧身邊的江昭元也喜歡甜食。

她指著不遠處的糕點鋪子,說道:“我想吃兔子糖,咱們去買吧。”

“好。”少年溫柔應答,一雙眼睛就像被浸了光,漫漫流瀉,深情脈脈。

來不及品味他眼中的深情,玉黎清拉著他往鋪子那邊走過去,排在了隊伍後面。

今日只有他們二人一起出行,若若和府裏的一群小丫鬟一起去玩,方毅不知道去了哪裏,但沒在江昭元身邊。

等了沒一會兒,身後的隊伍越排越長,玉黎清等的無聊,左右看看,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,擡起手來朝她招呼道:“月月!”

池月聽到有人叫她,在人群中找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排在隊伍裏的玉黎清,向她走了過來,“清兒。”

看到陪在玉黎清身旁的少年,池月忍不住嘆道:“先前我讓人邀你一同賞花燈,你推脫著不願過來,原來是有君子在側。”

玉黎清不好意思道:“江公子再過幾日便要回京了,我想著再多陪陪他。”

池月溫柔道:“知道你對人家用心。”

說罷,對江昭元行了個禮,“見過江公子。”

江昭元對她微微點頭,並不多言。

玉黎清積極的拉著她攀談,“月月,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?”

“我兄長在那邊呢,正巧也碰上了他的同窗,兩個人正說話,我便過去買盞花燈。”池月說著,指了指前頭的花燈攤子。

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,攤子上掛的高高的好幾排花燈,以竹片為骨,做出輕盈精致的燈籠,樣式數不勝數,若是點上了燈,一定很好看。

玉黎清忍不住讚嘆,“真美。”

見她喜歡,池月提議道:“既然你也喜歡,我們何不一起過去挑?”

“嗯!”玉黎清開心的點頭。

還未走出隊伍,便被身旁的少年拉住了袖子,擔心道:“清清,別離我太遠。”

玉黎清看看他,又看看遠處的花燈小攤,眼巴巴道:“可是好多人都過去買,我要是不趕快過去,就搶不到好看的樣式了。”

“那我陪你一起去。”江昭元說著,也要與她一起同行。

玉黎清趕忙按住他,不舍道:“好不容易快排到咱們了,你先買了兔子糖,再過去找我吧,我就在花燈攤子那邊等你。”

看著那花燈攤子距離不太遠,又想著有影衛暗中保護,江昭元不想壞了她的興致,勉強答應:“那好,千萬別亂走,街上人多,一定要當心。”

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玉黎清開心的應答著,走出隊伍去,拉著池月的手走進了人群中。

一邊走著,心中還疑惑:江昭元最近總是神經兮兮的,難道是要回京了,所以想和她多親近親近?

今天可是上元節,就是人多熱鬧才要四處走走逛逛。

池月在她身邊偷笑,“江公子還真是關心你,我可從來沒見過他對旁人說這麽多話。”

“他呀……其實相處下來,還挺可愛的。”說著,嘴角勾起甜蜜的笑。

忽然想到什麽,她轉頭對池月關心道:“別光說我,你怎麽樣了,我聽人說你父親已經準備著要為你議親了。”

池月弱弱答:“父親說年後會為我安排,這些事我也不懂,便都聽父親安排吧。”

玉黎清安撫她道:“你父親和兄長都看重你,自然會為你找一個處處都好的如意郎君。”

二人慢慢走著,來到了花燈攤子前,前頭還有好幾個客人在挑,她們也不著急,就站在後頭等,一邊等一邊聊。

“既要門當戶對,又要心心相印,哪有這麽容易。”池月輕嘆。“先前聽說周嫣被家裏人送進梁京,我還怕了好一陣子。”

說著,轉頭看向了玉黎清,溫柔的笑著,“好在看到你和江公子心系彼此,可知長輩定下的姻緣也並非全然沒有情誼,我也就沒那麽怕了。”

玉黎清點點頭,“總是要相處了才能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。況且有你父親和兄長在,必然不會讓未來夫君委屈了你。”

聽到這裏,池月啞然失笑:“瞧你,還沒出嫁呢,說話倒像是過來人了。”

玉黎清害羞道:“我是拿你當姐妹才跟你說這些,你可別取笑我。”

“好了好了,不說這個了。”

站在他們前面的客人買好了離開,池月和她一起往前走,指著掛在上頭的一盞花燈道,“你瞧那個梅花映月的燈多好看。”

擡起頭來便能瞧見掛了滿街的燈籠,五顏六色,花樣各異。

玉黎清指著梅花映月旁邊的花燈道:“我喜歡那個並蒂海棠,做的真精致。”

攤販擡頭看他們指的那兩盞,笑說:“兩位小姐眼光真好,請稍等一會,我去給你們取下來。”

說罷,拿起了手邊的桿子,擡起來把掛在上頭的花燈勾住取下來,拿到手裏遞給池月,“這是您要的梅花映月。”

池月走過去接下。

她的貼身丫鬟也終於從池殷那邊找了過來,見自家小姐要買東西,趕忙去掏錢袋。

“燈會上人太多了,小姐可讓我好找。”

聽到吉祥的聲音,池月轉頭看她,“不是說了你可以自己去逛逛嗎,怎麽又找過來了?”

“我不放心小姐,就讓我跟著您吧。”吉祥求著,隨手把銅板給了攤販。

池月也沒空與她拉扯,便許了她。

攤販收了錢,也把另一個花燈取了下來,介紹說:“這個是並蒂海棠,做起來可難了,今年一共就做了五盞,就剩最後這麽一個了。”

他手上捧著花燈,卻找不到剛才說要買這燈的小姐了。

“清兒?”池月看向身旁,卻不見人了。

大街上人來人往,四周各處都是人,竟找不到她的人影。池月有些慌了,“清兒?”

“那位小姐怎麽不見了?”攤販疑惑著,看向池月,“您二位是一起來的,那這花燈你們還要不要啊?”

“給我吧,吉祥,付錢。”池月草草應了。

拿著兩盞花燈,四處看看,焦急道:“吉祥,你方才有沒有看到玉小姐?”

吉祥搖搖頭,“奴婢沒看見,玉小姐方才不還站在這裏嗎,怎麽一眼沒瞧見人就沒了?”

“這裏到處都是人,她不會是被人群沖散了吧?”池月憂心道。

“小姐別急,玉小姐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,她許是故意藏在附近嚇唬您呢。”

“清兒不是這麽沒章法的人。”

“那怎麽辦?”吉祥為難道,“咱們就兩個人,要到哪兒去找她呀?”

慌亂之下,池月看到了不遠處的糕餅鋪子,“快,先去跟江公子稟報此事,他一定有辦法。”

她繞過人群走過去,正撞見江昭元往這邊走過來。

“清清呢?”聲音急躁中帶著些憤怒,他剛才一直盯著,一轉眼就發現玉黎清不見了,這才焦急趕過來。

池月也著急,“我也不知道,我們兩個一起在那裏買花燈,一眨眼的功夫,她人就不見了,我想著是不是被人流沖到了附近去。”

“她有危險……”江昭元喃喃道。

站在原地喊了一聲,“方毅!”

吵鬧的街市上,喊這麽一聲完全不會惹人註意,不一會兒的功夫,高大的男人便穿過人群走了過來,“公子。”

他俯下身在江昭元耳邊低聲道:“附近人太多了,影衛也看不到小姐。”

是有人趁亂把她帶走了。

意識到這一點,江昭元常年以來的冷靜頓時土崩瓦解,怒道:“一幫沒用的東西,快去找,若是晚了一刻,清清受了多少傷,我便讓你們也挨個受過!”

“公子……”方毅小聲說著,提醒他池月還在。

池月站在原地看著清冷的少年,隱隱覺得害怕,先前只覺得他不好相處,突然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,實在駭人。

來不及多想,她提議道:“那,我也和兄長說,帶我們家的人手出來找她。”

江昭元甩了她一個冷臉,將清清的失蹤也畏懼到了池月身上,“沒時間等了,你自求多福吧,別來添亂。”

說著便伸手推開了她。

少年從身側走過,池月軟軟的倒向貼身丫鬟,驚魂未定。

吉祥小聲嘟囔著:“這江公子脾氣也太差了,玉小姐丟了咱們也擔心啊,他怎麽能說咱們是添亂呢。”

“少說幾句吧。”池月小聲道。

“小姐,那我們怎麽辦?”

“去找哥哥吧,得把家裏的人手叫來幫忙找。”池月強撐著鎮定往外走。不知道江公子有多少人能用,多叫些人過來,找的才快些。

半柱香的時間過去,外頭街市上熱鬧依舊,遠離街市的偏僻巷子裏不斷有黑影閃過。

在巷中找尋的少年冷聲問著:“有沒有消息。”

跟在身後的方毅畢恭畢敬,“影衛還在搜尋,上元節處處都是人,對方一定是利用這點,才選在今天對小姐下手。”

聞言,少年緊閉雙眼,攥起拳頭猛地錘到墻上,雪白的手上頓時添了幾道血痕。

“都怪我疏忽大意。”

方毅安撫道:“公子別自責,敵在暗我在明,他們一直不敢輕易露頭,我們連他們的身手和人數都不確定,難免會有紕漏。”

“他們知道對付不了我,才要對清清下手,是我連累了她,都怪我!”少年越說越激動,隱隱有失控之意。

看著他臉色陰鷙的厲害,方毅心中也怕,若是公子生了氣,只怕沒人能控制住他。

趕忙在他耳邊寬慰:“公子,您千萬別這麽想,小姐吉人自有天相,況且那些人是沖著公子來的,在沒見到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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